2007年11月25日

我與解嚴前的選舉

我與解嚴前的選舉
1972年,第五屆省議員選舉,我還在念書,家族裡一位長輩,接受國民黨提名出來競選新竹縣省議員,那時候,縣市尚未分家,由於這位長輩是第一次參與選舉,又有點年紀,再加上傳統的地域、族群、宗親、山頭、派系等因素,選情極為危急!投票日,我回家,而哥哥還在台北加班,無法回家投票。家族裡的宗親,一直要我冒名頂替去鄰近投票所投票,說甚麼『自己人投自己人,有甚麼關係!』『反正投票所的工作人員,都是自己人,不會有問題!』
1977年10月,我在鳳山衛武營,接受完預官27期的基礎教育後,轉往北投復興崗政治作戰學校,接受政戰官科分科教育,中隊上有一些是三民主義研究所、美國研究所、歐洲研究所、政治研究所畢業的,而我,只是一個僅僅修過國父思想,剛從師專畢業的『政治菜鳥』,雖然如此,但是,大家都有一個共同點,那就是,大家都加入了國民黨,都是國民黨黨員。
受訓課餘閒聊,主題大都圍繞在11月中旬的五合一大選,包括縣市長、縣市議員、台灣省議員、台北市議員與鄉鎮市長,特別是縣市長選舉中台南市的蘇南成和桃園縣的許信良。當然,我們更關心的是國民黨會不會發動動員令,讓我們放選舉假,返鄉投票!投票前一天早上,終於,國民黨發出苗栗以南的動員令,傍晚,全省動員了!中隊長,耳提面命,交代要投給國民黨的候選人,收假後還要檢查國民身分證上的投票戳記!
投票當天傍晚,碰到表舅及一票鄰居們,我問:『要去學校看開票啊?』表舅說:『新竹縣有什麼好看,我們要去中壢,桃園縣的才精采!』在作票疑雲下,爆發了中壢事件!許信良贏了對手近22萬票,當選桃園縣縣長。第二天,搭客運車回北投復興崗,看到中壢分局,滿目瘡痍,不時還傳來陣陣的煙硝味!
現在回想起來,五合一的選舉,不出事才怪!一個十幾人的投開票所,在短短的幾小時內,要如何才能將四種選票(扣除台北市議員)開完?若能開完,必定是暗藏多少糊塗帳,要不就是作票!在民智未開,還可以一手遮天,為所欲為!但是,隨著人民的教育水準、民主素養的提升,中壢事件的爆發,是必然的,只不過是爆發的時間和地點而已!
1978年,正進行的如火如荼的第一屆增額立法委員第三次選舉,卻因中美斷交而宣告緊急停辦,日後引爆了美麗島事件。1980年2月,更發生了慘絕人寰,至今尚未破案的228林宅血案!
1980年底,因中美斷交的增額立委選舉,恢復辦理,選務單位有感於中壢事件的衝擊,特別在每一所學校裡,挑選主任、組長,擔任各投開票所的主任管理員或主任監察員,除了慎重其事的到縣政府接受為期三整天的選務工作講習外,還要到市公所參加兩天的講習。這時候,我已經退伍,在學校擔任組長工作,不能說是恭逢盛會,但卻也是抱著戒慎恐懼、如履深淵、如履薄冰的心態來接受選務工作。此時期,大量的外來人口移入台北縣,學校裡的行政人員,除了校長外,大部份都20~30歲的年輕人,受過高等教育,也都是外來人口,對於地方事務,毫無包袱。因此,對於選務工作,都抱著只要投開過程公開公正、平安無事,誰當選都沒關係!『選舉作票』應該從此在台北縣絕跡!
但,很不幸的,也令人匪夷所思!1992年底,黃信介參選花蓮縣立委選舉,仍然發生投開票所選務工作人員作票的情事!民主的腳步,進步的多緩慢啊!
1981年,我調至雙和區的學校服務,報到時,一位行伍出身、兼教務、人事、人二、黨務的主任問:『黨籍資料呢?』我以『我參加了地方黨部。』誆他。黨籍資料,早在我退伍後就丟垃圾桶了。1981、1985年的省議員選舉,競選期間,總是有特定的候選人,透過學校的黨務系統,在教師晨會來向全校老師說些『鼓勵』的話。
1983年,第一屆增額立法委員第四次選舉,整個選舉,圍繞在美麗島事件及林宅血案肅殺的氣氛中。方素敏出來競選,她在中和夜市旁的福和宮,辦理政見發表。那晚,天氣非常冷,政見會四週盡是情治單位的搜證人員。我頭戴鴨舌帽,身穿大風衣,把帽沿拉的低低的,把衣領拉的高高的,拿掉眼鏡,雙手緊抱胸前。我站在政見會會場最後面的昏暗角落,深怕搜證人員拍到我。方素敏用平和婉約的語氣,如歌如泣的訴說台灣人的痛,令人動容。我內心激動,熱淚盈眶!但是,我不敢點頭,我更不敢鼓掌,我甚至連舉起手來擦眼淚都不敢。可悲啊!
1987年7月15日,解嚴了!
雖然解嚴了,但是,校園仍然籠罩在戒嚴的氛圍中,教育圈子裡,仍然由一些戒嚴時的舊勢力所把持,他們之間的裙帶關係,彼此糾葛,利害與共,他們對於台灣民主時代的巨輪毫無知覺,仍想螳臂擋車、隻手抗拒。
1989年,台北縣縣長選舉,週三進修,學校仍然依照過去的做法,安排國民黨的候選人到校演講。區中心學校,還辦理什麼默默耕耘老師講座,由區內每一所學校派四、五十人出席,台上一大堆教育界的高官陪我們吃飯,我第一次吃到一個150元的便當,邊吃便當,我心中就想:如果等一下,有提到選舉的事,我一定調頭離開。果不其然,第一句話就是選舉,我起身離席,工作人員還走近問我:『要去哪?』我說:『上廁所。』
投票前一天,校長要生教組長在升旗典禮後向全校學生報告:要家長去投票,而且要投給國民黨的候選人。生教組長跑來問我怎麼辦,我說:『不要笨了!好歹你也大學畢業,念研究所了,這種事可以做嗎?』校長看生教組長沒報告,只好自己上台報告!結果,尤清贏了!
希望,從此,校園中立,候選人不再進入校園!
校園解嚴了!?